这段开场白后，林江就开始了潮语讲古——《芥蓝菜的传说》。

林江在潮州电视台讲古。（图由林江提供）

讲古人，身在“古”中

潮语讲古起源于明朝，与潮剧一样，都是深植根于民间的艺术。与北方说书不同，潮语讲古只讲不唱，也不需要乐器伴奏。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潮语讲古曾风靡潮汕大地。

90年代初，在潮汕讲古艺人陈四文的推荐下，林江在汕头“迷你讲古台”推出了第一部录音作品——《封神榜》。潮汕俗话说：“三国记不住人名，封神记不住坐骑。”其难度使得诸多讲古人望而生畏，林江却凭着一股初生牛犊的锐气，将其演绎得惟妙惟肖，在讲古舞台上开始崭露头角。

后来，林江又将琼瑶的代表作《窗外》改编成潮汕话，在汕头电台播出，这是潮语电台首次讲说言情小说。随后，先后在潮汕各电台推出近40部长编小说，其中，录音作品《康熙皇帝》《雍正皇帝》成了林江的代表作。

林江讲古，影响了80年代整整一个时代的潮汕人。31岁的网友“长风”，小学三年级便开始听林江讲古，直到十年后林江中断讲古，他也因外出工作，才停止了听古。

“（当时的）林江为了讲古，几乎倾注了所有的心血，甚至时常身陷讲古情节之中。”潮州电视台主持人秋英回忆说。讲《笑傲江湖》的一两年时间里，现实生活中的林江成了令狐冲，不修边幅，加上嗜酒过度，精神变得很萎靡。还和秋英等好几个古迷，结拜为兄妹。

出人意料的是，1999年，就在林江讲古如日中天的时候，讲完《雍正皇帝》的他，退出了讲古界。直到十年后，潮州电视台邀请他到“讲古台”演出，这才宣告复出。

艺术无价，艺人却需要养家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风光表面背后，却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和无奈。

“讲古很累，一部书，从初选到最终选定，至少要通读四次。” 林江说，接下来就要将小说改写成讲古脚本。

林江身后的书架摆的满满的就是小说和改写的脚本。（摄/李护彬）

通常讲一节古（二十分钟），便需要改写一万多字的稿子，而一部长篇小说，通常有三百节以上。而且，潮汕话是没有文字的，中间许多俚语俗语，都需要用普通话同音字代替，辛苦自不待言。

然而，报酬却不高。林江的稿费最高，一节古一百元，其他讲古人，一般都在五十块钱左右。

揭阳讲古人蔡国华，因为自己没有录音设备，每节古四十块钱的稿费中，还要抽出十块钱，给揭阳电台派来的录音师。于是，一节讲古，便只剩下三十块钱了。此外，还有潜规则，比如，请电台领导吃饭，少则数百，多则上千。

而且，电台拖欠讲古艺人稿费的情况很普遍，艺人讲的古播出后，要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拿到稿费，林江作品《乾隆皇帝》前三部的稿费，就曾被电台拖欠了一年多。单单依靠讲古稿费，是无法糊口的。

“现在，在潮汕，很少人把讲古当成主业。”林江说。林江是汕头一所小学的美术老师。

“讲古只是我的业余爱好，我有一份自己热爱的职业。” 讲古艺人郑勇，主业是播音员。

讲古人阿忠，则在汕头电台当交通信息员。

讲古艺人杜应强拒绝揭阳电台邀请的时候，就曾说过，讲古还不如他卖“经济粥”（便宜早餐）。诚然，艺术无价，可艺人却需要养家，这是一个令人心酸的现实难题。

复兴之路漫漫，未来何人再讲古？

“我今年46岁，还被媒体称为少壮派，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行业。”林江说，“现在的年轻人，选择业余爱好的时候，基本上都不会选择讲古了，讲古成名难报酬低，很不适应这个急功近利的社会思潮。世纪伊始，讲古艺人王敏，杨俊分别在汕头、潮安招生培训，却无人问津。”

 “讲得再好也过不了珠江，更别说过长江了。” 林江说。由于语言限制，潮语讲古的平台实在太少，只有潮汕几个电台。通常一部长篇小说，便可让电台播一年。“几个电台被林江一占，其他人都得失业。”他调侃道。

就是这几个电台，也是问题多多。现在潮汕地区，除了潮州电台开辟有专门弘扬本土戏剧曲艺的“戏曲频道”外，其他电台都炒成了“南腔北调集”，潮语讲古成了可有可无的节目。

“你不愿意讲，有人愿意。实在不行，就翻出旧带子回播，或者干脆取消讲古台。”林江说，“潮汕各电台储存的磁带总量，足够一天一节地播上15年。澄海电台则干脆删除潮语讲古节目，播放北方评书（普通话）。”

而且，潮语讲古缺乏规范，一般都是艺人自创自演。民间传说、武侠小说，甚至“黄段子”，无所不讲。讲古队伍也良莠不齐。因此，得不到正式的承认，很难申请文化保护。

“讲古应该学习潮剧，走向市场。”林江说，“讲古必须站紧地方文化脚跟，以弘扬潮文化为生财之道，与潮汕传统的游神赛会、风土人情、特产美食等等相结合，大胆渗透北方相声、小品、海派青口等表演技巧，才能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