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女神：一支针挑起半个家｜潮汕物食

　　潮汕女子心灵手巧，将花针技艺展现得淋漓尽致，但现在的大多95后估计都不知道花针是干什么用的。还有误以为花针是针灸用的，听闻此言，物食兄差点笑趴在国道，这得有多大仇多大恨，才拿这样的针去扎人家！

花缘

　　那么，勾花起源于哪里？物食兄随机问了十个潮汕人，九个都这么回答：“俺潮汕啊，这还用问？”剩下一个回答不知道，然后说你这么问，难道不是潮汕？

　　敲黑板：勾花，确实不是发源于潮汕，甚至不是中国，而是从外国传进来的。

　　据美国钩针编织专家AnniePotter考证：当代钩针编织艺术起源于16世纪期间的欧洲。第二次鸦片战争，汕头被迫开埠（1860年），西方各国派遣商人和传教士进驻汕头，进行贸易和传教活动。

1870年的汕头埠 | 资料图片

　　光绪十二年（1886），驻潮州府汕头埠德籍领港员的妻子在传教时，被潮州绣艺的精湛技艺震到了，觉得潮汕妇女这么心灵手巧，一定能掌握抽纱、勾花技艺，于是将自己所学的抽纱通花知识和技术传授给女教徒，制成手巾等抽通制品。这种中西合璧的手工技艺，就被称为潮州抽纱，也被称为“潮汕手勾花”，最早普及于当时澄海县的盐鸿、樟林、东里一带，并很快辐射到四乡六里。

　　勾花作品精致美观，服饰、家居有了它的装点，会增色不少。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产业链。整个勾花产业中，最大头的是出口贸易公司，有花样图纸设计，有勾样品的，有中间商，还有接小批单的人（俗称“花头”），产业链的最末端，则是勾花的姿娘。由于工钱被层层榨取，到她们手里往往所剩无几。

黑美人身上穿的，正是潮汕勾花作品，潮汕勾花的魅力，无远弗届 | 图片源自网络

　　虽然工钱低廉，小农经济时代，整个潮汕大地，勾花赚工钱依然是种田讨海之外最重要的家庭收入。

澄海东里南社，勾了几十年花的贺兰老太，今年87岁了，每天仍在勾花 | 摄影：@windflowers

　　上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前期，多少潮汕姿娘都在比拼自己的勾花能力。技术高、速度快的后生姿娘，简直就是时代女神，她们的花针很容易就把潮汕后生兄的魂勾走。因为，娶到这样的女神，就等于家里多了一个经济支柱。

　　物食兄印象中，那时街头巷尾都是勾花的老姿娘、姿娘仔，上学、放学、玩耍，基本都是在“花丛”中穿行，她们或三五成群，暗中较劲；或独自勾花，一边还照看小孩……不管在娘家，还是到了婆家，一支花针挑起半个家的潮汕姿娘，比比皆是。

 花工

　　莲上镇的余姨，跟物食兄谈起了她的勾花史：她出世遇上饥荒年，三四岁还不懂事的时候就跟姐姐们学会勾花。那时姐姐看她太小，不让她勾，她却自己偷偷躲起来勾。饶是她从小这么懂事能吃苦，还是经常饿肚子（她记得有几次饿到晕倒）。长大成年后，也随潮流进城做过缝纫工。结婚后，得做家务、养儿育女，又回到家里重新勾花。

　　勾花看起来轻巧，真正做起来却非常费神，长时间勾花，勾着勾着，眼睛就花了，腰酸背痛也是免不了的。有时候遇上”花头“催得急（俗称“块花爱猛”），更是丝毫不敢松懈，种种心酸，难以言表。就这样，勾了二十多年花，一直到两个小孩上大学、工作了，余姨才敢勾得放松些。今年年头，儿子为她身体着想，强烈反对，她才放下了相伴半辈子的花针。

　　余姨这一代花工的遭遇，在潮汕比比皆是。想想，有多少人小时候的学费、压岁钱，甚至聘金、嫁妆……都是这些潮汕母亲一针一针勾出来的？

花针

　　勾花离不开花针。花针的这样子做出来的：将不锈钢线切成长度合适的一段段，再锤出针头的钩状、中间部分锤扁（方便手拿），最后才用锉刀锉出针头钩，手工打磨至光滑。虽说工序不是很复杂，但每一道都是手工活，特别是针头钩的形状，真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其中奥秘，只有勾花高手才知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花针用久了会钝，钝了就得锉，这就催生了另一种服务行业：锉花针。曾经，整个澄海城乡到处都有锉花针的，但随着勾花人越来越少，锉花针这一行业，也行将消失了。

　　在莲下镇莲阳大街，物食兄终于找到一位锉花针的王老太。老人家今年78高龄，在莲阳大街摆这么一个“锉绞花针”小摊档，长达35年。你很难想象，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勾花鼎盛时期，她这张小台面前，也是顾客云集。

　　王老太年岁已高，儿孙满堂，本应在家享清福，为何还出来摆摊。原来，还有人在勾花，还是有人认定要买她锉的花针。而且，锉花针也有售后服务，比如，谁一不小心钩针掉地上，针头变形了，都要回到她这里修理。

　　王老太向我们展示了各种型号的钩针，不同的线，要用到不同大小的钩针；十多种型号，王老太只需看到纱线，就能准确判断要用那种针。

　　站在这潮汕地区最后的锉花针档前，看老人家锉钩针的架势，物食兄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越“锉”越勇。

花样

　　1990年代起，经济大潮波及潮汕，外来或本土企业发展迅速，年轻一代有了更多的工作选择，勾花便渐渐被冷落了。特别是电脑织机的普及，机械化代替品产生之后，传统的手工勾花便加速没落了。

　　据澄海莲下镇的资深“花头”王姨讲：同样做手工，现在去组装塑料玩具，做一个班（四小时），收入都超过她们勾花一整天。如今在她周围，像她们这样50出头的，已经是勾花界最年轻的了。

　　当勾花不再跟养家挂钩，便成了一种生活习惯，甚至业余爱好。像王姨她们这群老姐妹，平时都是七八个人聚在一起勾花，一边泡工夫茶、吃零食、听潮剧，家长里短，从暹罗诐到猪槽，俨然是年轻时的“姿娘仔间”再现。勾花，在这里不动声色地成为一种社交方式。

　　而对于80后、90后来说，能勾花的，更是少之又少了，有的，也只是把它当业余爱好，用来秀才艺、增加生活情趣。

不管时尚潮流怎么花样翻新，这么富有情趣的通花衣，任何时候都很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