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播报】汕头旧城改造的弃儿，一座老城的声音。

乌桥岛，只是汕头人给它取的乳名，它的规范名称叫作“汕头市乌桥街道”，位于广东省汕头市金平区西北部，四面环水，为梅溪河两条支流所围合而成。她与旧城区隔河相望，是旧城风貌的集中体现，隐隐可见已渐消失的以往的文化优势和传统商业优势，这里曾经是潮汕百载商埠商业中心的市级次中心，是城市历史文脉和商业传统重要的载体之一。

修眉、挽面、修改服装。罗嘉彧摄

“有人称乌桥是贫民窟，我不这么认为，乌桥除了房子旧点，还有什么不好的呢？”乌桥居民林银奎如是说。

二马路两旁，繁体汉字制作的商铺招牌清晰可见，勤快的潮汕女人在粿品店熟练地做粿，潮汕传统美容术“挽面”在这里仍有市场，老人妇女和地摊小贩讨价还价的同时也拉着家常。再往里走，踏上坑坑洼洼的石板路，拐进窄而曲折的小巷，布满了鳞次栉比的低矮平房，泛黄的外墙底部散落着黑色的霉斑，不少房屋的外墙上已印上“危房勿近”的字样。

2007年的资料显示，汕头市旧城区的范围大概有3.9万平方公里，居住人口大约有21万人，人口密度为全国之首。汕头的旧城改造工作始于1987年，20多年来汕头市旧城的改造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改造的进度还比较缓慢，现在仍有190万平方米的危旧房屋等待改造。

作为汕头市老牌旧城区的乌桥岛，政府曾在1994年和2010年两度拿出改造方案，遗憾的是，方案两度流产。

2012年，汕头市旧城办称已完成乌桥岛改造前期现场摸查工作，待条件成熟后将及时推出新一轮的改造方案。

然而，这个属于乌桥的时机至今仍未来临。

栖身密集危屋的老人

2014年11月16 日上午十点左右，住在三马路尾26号的谢娴雯老人拖着一双瘸腿，弓着腰，从家里挪了出来，往门外的下水道倒掉洗菜水，再缓缓挪回家。

她拿出生锈的菜刀，切了几片瘦肉，酿跄的绕过散落地上的杂物，把身子靠紧被油烟熏黑的樯，把肉片放入汤锅中，调小火候，盖上盖子。午饭的准备终于告一段落，现在，她可以靠在椅子上看会儿电视。

谢娴雯今年80多岁，自老伴20多年前去世后，她便过上了空巢日子。今年8月，她在家里不小心跌倒，腿伤使她的日常活动越发不便。除了女婿每晚一次探望和邻里间偶尔的问候关心，日夜陪伴老人只得一间老屋和一台老电视机。

谢婆婆的生活，只是乌桥众多空巢老人生活的一个缩影。

据2012年公开报道显示，岛上现有60周岁以上的居民3922人，其中80岁以上632人，分别占总人数15％、2．4％。乌桥现有居民户6211户，其中贫困户共2032户，占了总户数的33%，残疾人405人，辖区还有近400户的单亲家庭，下岗人员也多达3000多人，每年共有两千多户困难户和近200名特困生需要常年救助。

乌桥岛最初是一片海滩地，清光绪年间两广水师提督方耀在此修堤浚河，围海造田。后来乌桥岛逐渐成为依托小公园闹市区繁华地带，解放前夕，这里的居民大都居住在简陋的板棚屋（用草篷、木板搭建的房屋，易发生火灾，有安全隐患），乌桥岛素有贫民窟之称。

但要说乌桥是汕头的贫民窟，从小在乌桥长大的林银奎却不这么认为。林银奎今年31岁，在乌桥有个修电脑和卖电子配件的小店，尽管没小车没洋房，但他工作不忙，有时间陪家人。他说乌桥交通便利，物价低，治安好，“别人称乌桥为贫民窟，但我不这么认为，除了房子旧了点外，你说还有什么不好的呢？”林银奎说。

虽然有政府工作人员曾针对乌桥改造的问题，了解过居民的意见，但林银奎对乌桥的改造没报太大希望，“小公园那边也说改造，现在还是原样，乌桥要是能改早就改了。”他说，乌桥房屋密度大，产权分散，赔偿是个棘手的问题，而且大量的老年人的安置也是个问题。很多年轻人都搬出去了，但老人住久了，对乌桥有感情，林银奎问道“你说老人愿意搬走吗？”

1965年，汕头市政府曾采取“民建公助”的方法，在全市全面开展改造板棚屋群众运动，乌桥部分的板棚屋在那时改建为二层贝灰砂杉木结构。后来因文革开始，“民建公助”解决住房的方式受冲击停止。

1987年起，市政府开展老城区危房改造，乌桥部分的危房成功改造。目前乌桥岛上仍有特危房、危房共658户，占居民户数9．27％，且危房、特危房数量与日俱增，社区排危压力日趋沉重。

近年来，随着居民的外迁，乌桥片区的居住率仅有60%。据2010年汕头市城市规划局的分析统计显示，乌桥岛居危旧建筑占所有居住建筑75%以上。由于居住建筑多为2－4层的旧建筑，其平均建筑密度达到60%以上，建筑密集，环境恶化。高容积率高密度的旧居住地块带来了用地改造单位赔偿成本的增加，大大增加了乌桥岛片的旧城改造难度。

廿年改造之路，不过小修小补

“我打个比喻：假如有天有个富豪要拿出100亿来投资乌桥改造方案，乌桥改造就有戏了。”汕头市城市规划局综合科的工作人员调侃道。

1987年开始的早期的旧城改造是针对危房的对局部地段的改造，新建房档次偏低，配套设施不完善，缺乏与城市整体发展的全局性和控制性的考量。当时乌桥的危房改造项目在乌桥的两个市场区域进行，负责该改造项目的是汕头市升平城市建设开发公司。

公司总经理郭洽源告诉记者，在1994年和1995年的时候，“自负盈亏、就地安置”的改危政策就开始不行了，因开发商资金不足，银行也不肯贷款，很多企业开始走下坡路，没有能力继续建房，这造成很多“烂尾楼”的出现，导致部分居民无法回迁。而乌桥当时的改造项目亦只能勉强收支平衡。

据《汕头特区晚报》2012年的报道，乌桥街道工作人员刘建雄说，在1994年时候，汕头市就曾把乌桥岛列为重点改造区域，当时提出了改造规划雏形，并定出了几个改造方案，刊登在当时的《升平建设报》上。可惜的是，该方案最终因资金问题搁浅。刘建雄说，那是乌桥岛历史上最接近全面改造的时候，规划未能实施确实有些遗憾。但记者未找到1994年乌桥的改造方案，未了解到94年方案搁浅的来龙去脉。

2007年，接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采访的汕头市旧城办的黄增强主任坦言，目前由于拆迁的难度越来越大，改造成本比较高，加上群众对拆迁补偿的要求越来越高，所以旧城改造的工作难度越来越高。

时隔16年，乌桥改造方案再被提上案头。

2010年10月27日，汕头市城乡规划局制订的《汕头市乌桥岛片区改造控制性详细规划》（下称《草案》）在该局官网发布，公示时间2010年10月 28日至2010年11月27日。《草案》将乌桥岛的功能定位确定为：汕头市旧城区北部重要的综合改造区，具备商业服务、文化休闲、绿化游憩等综合功能的滨水居住区。

一般来说，一份控制性详细规划编制完成后，经过公示和审查，就会进入关键的审议阶段，在此阶段，城市规划委员会负责审议草案。城市规划委员会成员由主任委员、副主任委员、秘书长、政府部门、专家代表委员和公众代表委员组成。审议通过后，报市人民政府批准，获批后，报本级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和上一级人民政府备案，便会进入政府“三旧”改造年度实施计划中，待改造项目申请人提出申请，通过审核后便可实施改造。

《草案》中指出，根据经济分析，如果按现行《城市居住区规划设计规范(GB 50180—93)》所控制的住宅建筑容量指标(中高层建筑容积率不得大于2.4，高层建筑容积率不得大于3.0)运用到该地区中，难以为投资的开发商创造更合理和吸引的利润可能。开发居住地块的建筑容量上给予适当放宽，高地价、现状高密度地区在改造时应突破现限制，地块的容积率按旧城改造的上限容积率5.0进行控制，才能吸引开发商投资，顺利推进片区的改造。

作为专家组其中一员的前汕头大学隗芾教授参加了这次审议，他认为草案中的居住区建筑容积率控制在4.5~5.0左右太高了，这会与相隔不远的历史文化街区低矮的楼房风格不协调。他建议，把乌桥改造为汕头的一个环境宜人的公园岛，作为市民休憩的场所。

隗芾教授说：“委员会开会的时候，市长不发言，局长不发言，群众代表不发言，只有专家组发言，因为我们和各方都没有利害关系，其他人只负责匿名投票。因为其他政府官员怕得罪市长，一般不表态。而市民代表大多对城市规划方面的问题一知半解，加之认为专家有知识有文化，听专家讲的准没错，就纷纷按专家的思路走。”审议结果最终超半数投了反对票，乌桥岛的改造方案再度夭折。

但就算改造性方案通过了，也不代表乌桥能顺利启动改造计划。

汕头市城市规划局综合科的工作人员（下文简称“城规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规划和规划的实施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真正能够推动一个地区改造的是规划的实施，城市更新里面，涉及到的问题是很多的。其中改造模式尤其重要，是采取以政府为主导还是政府引导市场参与的模式？由于汕头政府的统筹能力有限，汕头一直都是采取以政府引导市场参与的的旧城改造模式，这样的旧城改造模式会更多涉及到投资企业的经济利益问题。

城规局工作人员认为目前乌桥的改造问题只能先缓着，唯有等到有开发商愿意投资，市场推力足够之时，乌桥才有望换新颜，而现阶段，政府只能改善当地的基础设施，像做些修葺危房、疏通下水道的民生工程，保障当地居民的基本生活。

据2012年广州日报报道，同为旧城改造难题的汕头小公园，早在2004年就启动了汕头首宗实行拆迁者与建设者相分离和所有原居民易地置换产权的旧城改造项目。而后，因“拆迁资金断裂，移交土地迟缓”，使得改造刚刚开始就“夭折”。直至2009年再度酝酿重启改造，地价早已翻番，至今无进展，今已成困局之势。

十年前，汕头市全市上下兴高采烈地张罗着小公园的旧城改造，弹指间，十年光阴东逝水，小公园旧貌依旧。

乌桥的改造之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水漫乌桥，亟待改造

李惜缄嫁来乌桥有50多年了，在她记忆里，乌桥年年必遭水浸。每年水漫乌桥的种种情景，亦成为她和乌桥居民抹不去的记忆。

李惜缄今年79岁，她家位于翻身巷9号，一个人生活。每年的雨季（多在4、5月和8、9月）来临或是突发暴雨，李婆婆一家便要和汹涌而来之水来个“亲密接触”。

老人指着墙壁上发霉的墙迹回忆道，水浸厉害的时候，下水道的屎屎尿尿与路上的泥沙、漂浮物结伴而来，涌入家中，水位可达到腰部那么高。水浸的时候，李婆婆还要到小公园附近工作，她便把裤腿提到膝盖以上，赤脚穿过在浑浊的污水，而污水散发的阵阵恶臭，令人作呕，“脚还会痒痒的。”李婆婆说。

以往通往红桥三小的小巷地势低，是水浸的重灾区。李婆婆和很多家长一样，要举起孩子送他上学，儿子长大点了，就由大的（儿子）背小的（儿子），说到这儿，李婆婆呵呵地笑了起来。她说，最近几年，民政局每年会来乌桥通两次下水道，现在又进行街道垫高的市政工程，加上儿子前年也把帮她门口的台阶垫高了十多厘米，渍水也没那么严重了。

记者就如何解决乌桥岛水浸难题，采访了汕头大学退休教授、汕头市城市规划委员会专家组成员隗芾教授。隗芾教授表示，要从根本上根治乌桥水浸的难题，只要将整个岛垫高2米。目前乌桥晴天“水漫金山”的原因，不仅在于环绕乌桥的三条江河床日益升高和乌桥的下水道容量小且堵塞，而且政府近年来已疏浚了部分乌桥的下水道，事实上，问题的关键在于乌桥作为一个堆积岛，自身海拔太低，只有1米左右。1米的海拔导致乌桥的下水道直接打到了海里，因此每逢天文大潮，海水就通过下水道倒灌到乌桥岛上，造成晴天水浸的“奇像”。而将这个岛垫高2米后，乌桥的下水道不但可以由目前的1米深加长到2米深，大大提高其容积，其次，即使下水道深2米，与底下的海水还相隔1米，就是天文大潮，海水也不会倒灌进下水道中，从而彻底根治乌桥水浸的难题。

但要将整个岛垫高2米的工程量浩大，基本没有开发商愿意在拆迁计划中自费处理这个庞大的工程。而目前乌桥改造只能走市场主导的路，政府无力承担垫高整个岛的财政支出。如此下来，就算开发商能在乌桥岛建出高楼大厦，每逢雨天或是天文大潮，水浸如期而至，谁又愿意花高价去购买“水浸黑点”的房子呢？

除水浸之外，乌桥岛的居民生活还面临着一系列急需解决的问题：街道布局凌乱，道路窄，绝大多数崎岖不平，车辆难以通行；以砖木结构的平房为主的房屋，有的危房中仍然有居民居住，安全隐患较大；大量空巢老人和失业人员的生活问题……

对于迟迟盼不来的改造，乌桥人民仍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继续他们朴素简单的生活。

汕头市龙湖区，以万象城为核心的城市综合体项目正在动工建设，计划于2018年建成，该项目将成为汕头市的地标式建筑群和崭新的城市名片。

那时，乌桥岛仍会是汕头一个经常水浸的贫民窟吗？

乌桥历年的部分水浸情况（根据公开报道整理）

2001年，“尤特”台风袭击汕头时，乌桥岛就成了一片泽国，水深达到1.5米，当地派出所的民警要淌过漫至胸口的积水进民房中救人。

2003年9月2日，面对台风袭击，下午4时许，地势低洼的乌桥岛因受涨潮影响，开始出现进水现象，所辖5个居委新区无一幸免，其中尤以振兴、火车头居委水浸最严重，积水最深处达1米左右。

2006年8月3日，在困难群众较为集中的金平区乌桥街道，台风“珍珠” 暴雨袭击令乌桥岛成为泽国，受灾居民3200多户12000多人，占街道总人口一半。

2011年12月27日，市区乌桥片区部分街道出现“水浸街”现象，从地下排水管道不断涌出污水，造成一些地势较低的巷道出现严重积水，给不少居民生活带来极大不便。特别是今年以来，这种情况发生更为频繁，国庆期间出现的“水浸街”情况，还导致污水涌进一些住楼下的居民家里呢。老人说：“最近几个月来，我们家门前每个月都有一半时间会出现水浸情况。”

2013年9月22日，超强台风“天兔”挟风带雨袭击汕头，韩江水位上涨引发江水倒灌，四面环水的乌桥岛一瞬间变成泽国，积水最深达到1米5左右，楼下住户基本受浸，整个片区长时间停电。

2014年6月15日，第7号台风“海贝思”的中心于6月15日16时50分在汕头市濠江区附近沿海登陆，受暴雨影响，恰逢天文大潮，汕头市多处地方出现积水。老市区多处路面出现水浸，乌桥岛部分低洼地段也出现内涝。

2014年10月12日，连日来我市天气晴好，滴雨未降，然而，乌桥岛内却发生严重内涝，道路积水严重，居民淌水出行，苦不堪言。乌桥街道辖内的北海旁路、二马路、振球左巷、振球右巷等地的下水道井口不停地往外溢出水来，水量不断增多，积水连成一片，巷道瞬间受浸。

记者：罗嘉彧、程畅、黎东怡、谢玮琳、林巧灵